拆解六大行財報：疫情下的一次銀行壓力測試
“今年的疫情影響，為商業銀行風險管控和資產質量提供了一次實戰性、真實情景下的壓力測試。”工商銀行(行情601398,診股)副行長廖林在8月31日的中期業績發布會上如是說。
通常而言，只有經歷完整的經濟周期檢驗，才能評判一家金融機構真正的風險管理水平。新冠肺炎疫情恰好提供了觀察銀行經營能力的絕佳窗口。
從各家上市銀行已披露的2020年中期業績來看：凈利潤普降一成、不良貸款額和不良貸款率“雙升”、凈息差持續收窄，疫情對于銀行業績造成的壓力不言而喻。
更值一提的是，從各家銀行管理層在業績會上透露的信息來看，不良率和凈息差這兩項關鍵指標，仍有持續惡化的趨勢，短期之內難言見底，銀行業績仍然承壓。
不過，疫情也迫使銀行“從危機中育新機”，不少銀行的存貸款增速創歷史同期新高，疫情期間的非接觸式線上化服務，也給銀行帶來新的機會。此外，拋開因大幅計提撥備造成的凈利潤下降這一點，銀行的營業收入和撥備前利潤均為正增長，說明銀行財務的基本面仍較穩健。
大幅計提撥備讓凈利潤普降一成
從各家上市銀行披露的數據來看，2020年上半年的凈利潤下降幅度均在10%左右，其中六大行的降幅均在10%以上，降幅最大的交通銀行(行情601328,診股)達到-14.61%。
而對比2019年全年，多家上市銀行實現營收和凈利潤的兩位數增長，收獲近7年最好財報。六大行中凈利潤增幅除了新上市的郵儲銀行(行情601658,診股)之外，其他均在5%左右。
（《棱鏡》根據各家銀行2020年中期財報整理，單位：億元）
盡管凈利潤達到史無前例的降幅，但外界對于這一數據已有預期。早在8月22日，中國銀保監會新聞發言人在答記者問中就透露，2020年上半年，商業銀行累計實現凈利潤1萬億元，同比下降9.4%，增速較去年同期下降15.86個百分點。
不過，除了凈利潤下降之外，銀行的營業收入和撥備前利潤都實現了正增長。其中農行和交行的營收增長率接近去年水平；除工行外，建行、農行和中行的撥備前利潤增速均在5%以上。
工行行長谷澍在中期業績會上表示，上半年工行凈利潤同比下降，并不是工行自身經營能力出了什么問題，而是該行支持疫情防控、加大向實體經濟讓利、加快風險化解的結果。
其中，大幅增加撥備計提，是各家銀行凈利潤下降的主要原因。建行首席風險官靳彥民就提到，建行利潤增長主要受累于資產質量，特別是撥備大幅增長。中報顯示，上半年建行計提信用減值損失1113.78億元，較上年同期增加367.4億元，增幅49.22%。
中行的資產減值損失計提規模也創下歷史同期新高，中報顯示，上半年中行計提資產減值損失665億，同比增長97.46%；貸款減值準備余額達到3699億元，較上年末增長440億元。
中信銀行(行情601998,診股)行長方合英在業績會上介紹稱，上半年中信銀行撥備計提477億元，同比多提135億元，增幅將近40%。受此影響，該行凈利潤下降9.8%。如果去掉撥備增提這一因素，該行的撥備前利潤增長達到了14.3%。
根據銀保監會的公開統計數據，銀行業凈利潤下降主要有兩方面原因：一是持續向實體經濟讓利，今年前7個月已向實體經濟讓利8700多億元；二是不良處置和撥備計提力度加大，上半年銀行業金融機構累計處置不良貸款1.1萬億元，同比多處置1689億元。同時，按照預期信貸損失的原則要求，計提減值準備1.3萬億元，同比增長34.4%。
股份行中的招行以-1.63%的凈利潤增速，成為上市銀行中凈利潤下降幅度最少的一家。但招行行長田惠宇仍認為這一成績“何喜之有？”，并坦言，今年上半年新冠肺炎疫情對招商銀行(行情600036,診股)經營的影響是顯而易見的。招行副行長王良稱，考慮到為實體企業減費讓利的政策還會繼續落實，銀行業風險還處于上升周期這些因素，短期內招行利潤增長仍有一定壓力。
“不良生成還會維持高位”
疫情對于銀行資產質量的影響最為直接，導致銀行不良貸款率和不良貸款額呈“雙升”的趨勢，也是銀行需要大幅計提撥備的原因。
以六大行為例，上半年不良率上升幅度最大的是交通銀行，不良率上升21個BP至1.68%，其他五大行的升幅在3-7個BP。與此相對應的，多家銀行的撥備覆蓋率出現了不同程度的下降。
相較于對公業務而言，疫情期間零售業務的不良上升壓力更大，其中又以信用卡業務最甚。據農行副行長崔勇介紹，受疫情影響，農行消費信貸和信用卡業務的資產質量受到了一定的影響，上半年個人消費貸款不良余額26億元，不良率1.46%；信用卡不良余額87億元，不良率1.81%。他預測，在當前疫情穩定的情況下，今年三季度可能承壓最大。
上半年工行的信用卡不良率為2.65%，遠高于個人貸款的不良率0.65%，較2019年末增加44個BP；平安銀行(行情000001,診股)的信用卡不良率也較2019年末上升69個BP至2.35%，升幅較大。
疫情期間，各家銀行按照監管要求推出延期還本付息政策，這在有效緩解企業資金困難的同時，也在一定程度上延緩了銀行風險暴露的時間，因此，多家銀行管理層在業績會上預測，下半年資產質量管控壓力會增大。
據農行行長張青松介紹，由于經濟下行在金融領域的反應有一定的時滯，加之宏觀政策短期對沖效應等影響，預計不良貸款的暴露也會出現一定的時間延遲，因此未來在不良貸款方面面臨一定的反彈壓力。
他提到有兩類行業的資產質量存在較大的不確定性，一是餐飲、住宿、旅游、娛樂等受疫情直接影響較大的行業；二是對外依存度較高、外部輸入性風險突出的行業，比如出口占比較高的低端制造業貸款。
建行首席風險官靳彥民也預測，后續不良還會有所釋放，但釋放幅度和空間不會有這么激烈的上升和反彈，“應延盡延”、配合企業恢復生產的一些政策到期后的退出，可能還會產生波動和影響，主要會體現在明年上半年；不良率和不良額會保持平穩略有上升，但不會有太大的幅度。
據招行首席風險官朱江濤介紹，目前招行處于延期還本付息狀態的客戶貸款余額還有695.32億元，其中約670億元是公司類貸款，主要集中在房地產和交通運輸行業。他們對于信用卡貸款資產質量的整體判斷是：不良生成還會維持高位。
凈息差出現較大幅度收窄
對于以利息收入作為主要利潤來源的銀行業而言，凈利息（NIM）哪怕1個基點的變化，都牽動著銀行的敏感神經。
隨著中國利率市場進入下行通道，特別是2019年LPR改革以來，銀行凈息差就呈逐漸收窄趨勢，上半年的疫情更是加劇了這一走勢。尤其是在資產端，銀行向實體經濟減費讓利，使得貸款收益率不斷降低。以工行為例，上半年該行新發放貸款利率下降40個BP至4.53%。
中期業績顯示，六大行中，工行、建行、郵儲三家銀行的凈息差減少13個BP及以上。交行的凈息差最低，為1.53%。
上半年建行凈利息收益率下降13個基點至2.14%，建行副行長紀志宏給出了詳細的數據說明：上半年為了應對疫情的影響央行實施了非常大力度的逆周期政策，整個債券市場收益和貨幣市場收益都有明顯下降，拉低了凈息差8個基點；LPR利率下行，和主動加大對實體經濟的支持力度，導致貸款收益率比去年同期低了9個基點，拉低凈息差5個基點。
紀志宏表示，盡管凈息差有逐漸下行的趨勢，往后的壓力還會持續一段時間，但整體下行的程度是非常可控的，建行能夠通過精細化管理和數字化經營，將凈息差保持在行業比較合理的水平。
凈息差降幅相對較小的農行管理層提到，上半年該行主動調整存款的策略，繼續壓降部分高成本存款，使得存款付息率同比下行了8個基點。至于存款負債成本還能不能繼續下行或者是保持較低的水平，張青松提到，現在存款競爭還是非常激烈，另外存款成本降低有賴于活期存款的維護和活期存款占整個存款的比重。“前瞻來看，息差仍然是一個下行的趨勢。”他說道。
國信證券(行情002736,診股)在統計了20家上市銀行的財報數據得出結論：凈息差在今年上半年拖累上市銀行凈利潤增長2.8個百分點，主要是受LPR下調等因素影響，銀行凈息差下降明顯。上半年上市銀行整體累計凈息差2.05%，較2019年全年收窄7個BP。在LPR不變的情況下，國信證券預計今明兩年凈息差每年下降15個BP左右。
危機之中育新機
雖然疫情對銀行業績造成較大的壓力，卻也不全是壞消息。比如，在支持實體經濟復工復產的要求下，盡管貸款利率有所下行，但多家銀行的新增貸款規模創下歷史新紀錄。
上半年工行境內人民幣貸款新增近1.1萬億元，半年增量首次突破1萬億元，同比多增3100多億元，增長7.3%；建行上半年新增貸款1.45萬億元，同比增6945億元。
中行副行長林景臻介紹，上半年中行境內人民幣貸款新增了6412億元，同比多增1462億元，較好的支持了實體經濟；境內人民幣存款較上年末新增9316億元，同比多增2972億元。人民幣存貸款新增均創歷史同期新高。
央行副行長劉國強在近期國務院政策例行吹風會上提到，商業銀行貸款收入是貸款利率和貸款數量共同決定的，商業銀行降低貸款利率后會增加貸款的需求，會導致貸款數量的擴大，價格降了，貸款的數量就增加了。這會對商業銀行因為降低貸款利率造成的收入減少起到抵消的作用。
“這就是薄利多銷。”他總結道。
此外，疫情期間的非接觸式需求，也給部分銀行帶來了機遇。以招行為例，招行行長田惠宇介紹稱，招商銀行持續推進的零售數字化轉型，在上半年非復雜產品的銷售、財富管理服務等方面，起到了非常重要的作用。上半年招行的客戶管理總資產規模達到8.26萬億元，增速在10%以上；財富中收增長了34.09%。“相當于我們在表外還管理了一個和招行表內資產規模相當的客戶總資產。”田惠宇稱。